2013年6月11日 星期二

劉克襄 《十五顆小行星》


十五顆小行星之中 文/林怡如

劉克襄

我是跟著這個名字一起長大的吧,雖然我實在不記得他的長相還有說話的方式,但現在的我,卻好像跟他熟識已久。

可能是在我國小與國中交接的時刻吧,我爸爸迷上賞鳥,是不是剛好有一個機會,我們參加了他的導覽。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了,但我想我們或許真的有過一面之緣。在我模糊的認知中,他一直都被定位為賞鳥專家,我全然不知在他的世界裡,還有這麼多文字以及源源不絕細微的情感。

又大約是大學的時候吧,甚或是大學與研究所交接的時刻,我在書局撿到一本書「鯨魚不快樂時」,那時的生命厚度尚無法閱讀,總覺得那童稚的筆觸像是在愚弄讀者,不過至少,我開始知道,他不再只是鳥類圖鑑的作者。

現在確定的是,世界末日後一年的潑水節之前,「十五顆小行星」讓我知道,即便早已是眾所皆知的人物,他依然質樸、真誠,此刻,彷彿補足了所有我對他莫名其妙的錯誤認識與中斷空白的記憶。


「十五顆小行星」

你曾敬佩崇拜過一個人,彷彿閱讀他的任何消息就被牽動,說到他就有滿滿的情感,但他卻從不知道你嗎?
你曾極端思念一個跟你只有一面之緣的人,你有好多感動想對他說,但卻沒有在當場說出你的情感嗎?
你曾有一些志同道合的好友,而他們總是讓你感到幸福驕傲嗎?
他們都是圍繞著你的一顆顆小行星。

序是由十七歲想要染髮的兒子開始,他覺得兒子正在拋離他們的世界,翻起小時候兒子的畫作,他說那時「我們彷彿在同一個星系,一起運行」,但「十七歲的他現在可不一樣了,或許現在仍繼續環繞著我們,但也有了自己的軌道,正在快速運轉。而且很顯然,在這條自轉的路線上,可能是他人生離我們最遠的時候。我們定定地亮著,他像一顆忽明忽暗的星球。」不論是誰,只要曾經是顆忽明忽暗的星球,都會被深深地觸動。不論是誰,當你的行星離你最遠的時候,也一定會隱隱地心痛。

後記則說明了如此真誠與掏空的艱辛歷程。「過去出書向來自得其樂,常以一己之力完成書寫,兼及繪圖和攝影的癖好。整理本書時,因為題材和角度迥異以往,文章校訂和圖片蒐集的過程特別感受到辛苦和壓力。好些人物和其背後的故事,常拉出細瑣而綿長的生命插曲,更讓我心力交疲。」每個人的世界裡,一定會有那麼幾顆圍繞著你的小行星,他的形象、信念在你腦中不斷運轉,甚至改變你自轉的方向,而你無法自拔地被他牽動。

十五顆行星的開頭是從溫馨的死亡開始,一個外國父親拿著兒子的照片四處詢問,是否有人見過因嚮往臺灣山林而在阿里山失蹤的兒子,起初當然招致許多異樣眼光,但後來許多人都幫忙他繼續踏上尋找兒子的旅程,當他最後離臺時,他向記者說:「我很欣慰,自己孩子的最後,是在臺灣的山區結束。」在山區結束,是何其浪漫啊?臺灣第二位爬上世界第一高峰的拾方方想必也是這麼想的吧?劉克襄的第二顆小行星隱含著心願的達成以及一個領隊一生的落寞。「對我自己,我是想在有生命之年,成就自己的心願。登山是我不能放棄的,我也深深了解自然力量的偉大,深具完美、創造與毀滅性。我更不能去掌握我是否能在這次的遠征活動中活著回來。……因為我追求的與別人不同,那就不可用相同的角度與看法衡量,譚嗣同說:『做大事的人不是大成就是大敗。』就算大敗,我也不後悔。」(摘自拾方方日記) 「以前登珠峰,基地營流行一句話,一人登頂代表整個團隊也跟著成功了……但若一人失敗了呢?拾方方的未歸,我隱然感覺,老大那時也沒回來。」用望遠鏡看著隊友在風暴中消失,用盡一生都無法遺忘。

究竟臨死前他們都抱著什麼心情?劉克襄在觀察一隻小水鳥堅持抱蛋而被風沙掩埋時尚未完全體會,直到他自己面臨生死交關的那一刻。「我很少這樣,鬥志全無,直覺自己完了,回不去了。但不過瞬間,很奇妙的,或許是長期浸淫在山林,我的心情也在那時放空。心想橫豎一死,就讓自己是人類在此破壞山林的祭品吧。……那樣的死亡心情,一點也沒有得失的計較,也沒什麼壯志未酬的遺憾,反而有著逆來順受的平靜,準備接受自然的召喚。」只有親身經歷過死亡,才能有對人生更深一層的體悟。經歷過臺灣九二一大地震的少女看著自己的父親被壓斷手腳,從廢墟中爬出來的一家人仍然堅強的活著。「我們原本什麼都沒有了,但很感謝整個社會的關懷救助。十年了,爸爸雖然只剩下一隻手一隻腳,但他努力工作,扶養我們。我們家很窮,但他設法讓我進入這間私立學校,希望我好好讀書。我知道,我會堅強下去……」

開頭開得轟轟烈烈,那結束呢?結束再也不是發生在外地的事,想念外地的人,而是確確實實在這座島上樂天知命的人。四年翻修一次的茅草屋頂底下,住著三位超過七十歲的兄弟,他們早出晚歸,一輩子租地務農,除非生病,幾乎不下山。而面對即將乾涸的水源,二弟的老婆只說:「船到橋頭自然直」。

劉克襄的「十五顆小行星」,隱隱幽幽地放著光,是真實的思念、真實的牽動、真實的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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