廖玉蕙《蟬鳴熾烈的午後》

蟬鳴熾烈的午後　　作者／廖玉蕙

    酷熱的午後，教室外，群蟬競鳴，熱鬧非凡；教室內，氣息微微，鴉雀無聲。韓愈「原道」的威力顯然不敵周公的魅力。我汗流浹背，卯足了勁兒、聲嘶力竭地拚鬥著，不時插科打諢，企圖和引誘學生的周公拔河。有幾位上進有為的青年，仍舊勉力地痛苦掙扎著，眼皮忽焉下垂，隨即又警醒地撐開，連我看了都覺不忍。靠近窗邊的男生索性趴在桌上，看來已經束手就擒了有好一會兒功夫，我估量著應該休息足夠了，便故意走到他的跟前，往桌面上一拍：
    「驚堂木一拍！……哎呀！對不起！吵到你了，怎麼樣？」
    被這一攪和，男生驚得睡意全消，以為我正問著什麼問題，立即站起身來。囁嚅地說：
    「啊！什麼？……請老師再說一次題目。」
    陷入輕度昏迷狀態中的同學紛紛醒轉了過來，哈哈大笑。哪有什麼題目！不過，既然送上門來，就讓他好好表現一下好了，我說：
    「就請說一說你所認識的韓愈好了，說說看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？」
    「韓愈……是個……好像是個很會帶兵打仗的將領。最後被猜忌他的君主給殺了。」
    韓愈？很會帶兵打仗？同學都笑開了！我點名笑得最猖狂的學生問：
    「哪裡不對？你說說看。」
    「很會帶兵打仗的不是韓愈，是韓信，曾經布局背水陣，跟張耳攻打趙國，打得趙王歇如落花流水的。」
    哇！不錯！還念過「史記．淮陰侯列傳」！正當在心裡嘉許著他的素養的當兒，他忽然又得意洋洋地補充了一句：
    「可惜，後來被劉備的太太給設計殺掉了！」
    這會兒，連深度昏迷中的同學都被笑聲吵醒了！我走到一位剛被驚醒的女生前面，請她起身評論一下。她被笑聲搞得有些錯亂，慌慌地說：
    「韓信是被劉備的太太殺掉的嗎？……好像是被蕭何和劉邦的太太呂后合力設計殺掉的吧？劉邦才是跟關羽爭天下的那位吧！電影「霸王別姬」裡不就演的關羽打輸了，和張國榮飾演的虞姬道別的嘛！當初，劉邦和關羽……」
    劉邦跟關羽爭天下？我氣極了！這樣胡搞瞎搞成什麼樣兒！有人受不了了，不待我點名，便自告奮勇站起來指正：
    「劉邦不是跟關羽爭天下啦！是跟項羽啦！這是秦、漢之際的事，干關羽什麼事！三歲小孩都知道，關羽是三國時代跟劉備、岳飛桃園三結義的那位嘛，你搞錯時代了啦。」
    教室裡的氣氛幾乎陷入瘋狂熱烈的境地，韓愈、韓信；劉備、劉邦；關羽、項羽；岳飛、張飛……同學們興致勃勃地相互糾正著、調笑著，岳飛打張飛，打得滿天飛！窗外的蟬鳴也越發熾烈了起來。


本文選自天下雜誌童書出版《晨讀10分鐘：幽默散文集》
原載《像我這樣的老師》，二○○四年九歌出版
http://4seasoncolor.wordpress.com/2005/07/30/%E8%9F%AC%E9%B3%B4%E7%86%BE%E7%83%88%E7%9A%84%E5%8D%88%E5%BE%8C-%E2%97%8E%E5%BB%96%E7%8E%89%E8%95%99/